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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风波

第七章 风波 (第1/2页)

转眼间,天游和方雪瑛已在天台山中住了五年,这五年中,外界再未听见天玄宝盒的任何消息,也再没人到天台山来找寻天玄宝盒。但以天游所见,这只是大风大浪开始前短暂的宁静,天道如此,注定无法以人力反转。五年中,方雪瑛跟着他修道,法力也进了一大步。也就在第五年的秋天,他们的爱情结出了果实,一个男婴在归元别院中呱呱坠地。而这天,也正是天游和方雪瑛的生日,一家三口在同一天生日,令前来看望的元元大师和宏然大师也啧啧称奇,周云三人更是稀罕不已。
  
  方雪瑛疲惫地躺在床上,看着满脸喜色的天游抱着孩子走来走去,更听婴儿哭声洪亮,问道:“孩儿像我呢还是像你呀?”天游道长微笑道:“还是像你多些,不肥,是张瓜子脸。”方雪瑛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但愿他长大后多福多寿,少灾少难。”天游道:“你说孩子长相不好么?”方雪瑛道:“不是。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我疼他还来不及,怎会说他长得不好?只是孩子像我,那是男生女相,长相太过俊美,未免福泽不厚,将来或会多灾多厄。”天游笑道:“你想得太远了,哪有这样的说法?”方雪瑛道:“这是我家乡老人家们的说法,我当然也不愿相信。我希望他能好好的,就算做一个平凡人,也愿他无灾无病地长大,好好的娶妻生子,好好的儿孙满堂。”她曾是黑白盟中人,行走江湖,向来行事狠辣,自与天游结成夫妇,渐渐一心向善,今日做了母亲,心中慈爱沛然而生,全心全意为孩子打算起来。
  
  元元大师道:“夫人的话不错,咱们这一辈子差不多是该走完了,但如何能使这孩子平安长大,无病无灾,却还要穷智竭力,大花心思,使孩子福禄加身。这孩子取了名字没有?”天游道:“还没有。大师学问渊博,不如请大师给他取个名字如何?”元元大师沉吟道:“嗯,得取个好名字。天游自幼父母双亡,被师兄带入道门学艺,只怕自己的俗家姓氏早已不知,不如就让这孩子随母姓,如何?”天游点头道:“正该如此。”元元大师道:“人说才具,无非‘明敏’二字。敏思博识,乃是人生最大的福气。老衲口拙,就给他取名‘君翊’如何?”夫妇俩喜出望外,忙向元元大师道谢。元元大师微笑道:“老衲与天游相交多年,只是佛门清寒,值此麟儿出生,也无甚好礼相送。”从手上解下一串佛珠给孩子戴上,摸着他的小手,说道:“佛珠深有佛性,老衲戴了它百十来年,今日转送给他,望佛祖保佑他健健康康,无灾无病,福寿年长。”天游道长和方雪瑛忙谢道:“佛门至宝,重愈千金,多谢大师!”
  
  自此夫妻二人在山中全心全意抚育孩子。宏然大师三个弟子中,五云行者未出家前乃是猎户出身,捕捉野兽之技可谓无双无对,就算天台山中最好的猎手,也望尘莫及。方雪瑛自小身体瘦弱,孩子只吃了一个月的奶便再无奶水,时常饿得哇哇大哭,闹得夫妻俩整夜难眠,先是收买山民的羊奶牛奶来给他喝,那孩子生来十分挑嘴,羊奶牛奶一入口中,无论冷暖立刻吐掉,依旧大哭,直要哭得全身乏力,哭得声嘶力竭,才在饥饿中叼着母亲的奶头,饿着肚子沉沉睡去。多亏五云行者不厌其烦,每日进山,捕捉带子的野兽挤奶给孩子喝。于是天台山中那些母熊、母鹿、母豹、母虎、母狼之类便倒上了大“霉”,三天两头被五云行者捉来,以野兽的奶水哺育这哇哇大哭的婴孩。可喜数年弹指而过,那孩子渐渐长大,竟然百病不生,长得体格壮健,因他从小喝兽奶长大,山中野兽都将他视为同类,不但不害,见了他无不亲密。
  
  有一回这孩子趁着母亲不注意一个人偷出来玩耍,骑着一头黑豹,满山跑遍,方雪瑛不见了孩子,吓得手软脚软,赶忙和天游出来寻找。夫妻俩在山中找了整天,正自惊恐,却见一头形态威猛之极的黑豹驮着孩子,背后跟着一头母豹,三个小豹子,从密林深处优哉游哉地走将回来。方雪瑛吓得魂飞魄散,要将孩子责打,那黑豹立时便要发起怒来,龇牙咧嘴,凶相大发。方雪瑛见孩子有此一位“护法”在旁,也是无可奈何,只得停手不打。如此数次,山中的老虎、豹子、人熊、野狼等猛兽一日不见孩子,就要找上门来“看望”他。这孩子淘气顽皮,每逢惹祸,便急忙跑出门去,找了些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来做他“靠山”。夫妻二人见此情形,只能摇头苦笑,说大人未曾宠溺孩子,这孩子反倒给山中的猛兽给宠坏了。索性由着孩儿整天跟着那群猛兽东奔西跑,也懒得去管他,反正玩累了,今天一只豹子,明天一头人熊,总会将他好好地送了回来。周云等人见了,暗暗咋舌。
  
  山中修行,无事可纪,日月光阴去似流水,一晃五年有余。方雪瑛闲来无事,便从山外请了个先生来教孩子读书,自己守在孩子身边。岂料先生的讲课,那孩子半个字也听不进去,先生讲三个字,忘了两个半;读一篇文章,往往读了后面,忘了前面,读了前面,后面全然不再记得,读了中间,两头全忘,不但先生莫可奈何,方雪瑛也被孩子气得目瞪口呆,无计可施。正好有一次宏然大师来看他们,天游偶然提起孩子读书的烦恼,宏然大师哈哈大笑,摸着孩子的脑袋道:“此子天生有慧根,天性不可压制,久后必是大才,到时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,何必怪他小小孩童?也罢,老衲的弟子都已满师,闲着也是闲着,两位如果放心的话,就把孩子交给老衲来调教罢!”夫妻俩闻言大喜欢,忙好言辞了先生,自此让他跟着宏然大师学习。
  
  果不出其然,那孩子一到宏然大师门下,便一法通而万法通,一本厚厚的诗文总汇四天内竟然全部看完,非唯如此,还能倒背如流,宏然大师问他功课,引经据典,娓娓道来,诡辩巧思,往往令宏然大师也忍不住大笑,老怀极慰。到了他六岁那年,天台山寺中秘藏的文学经典或者佛门经书,统统都拿来读一遍,合上书本,又是照样行云流水一般背诵出来,于宏然大师所授又自有他自己的见解。天游夫妇瞠目结舌。元元大师见了这孩子聪颖好学,心中欢喜,背地里便对天游道:“他宅心仁厚,原该福泽无尽,只是他长大之后,难免于是非善恶之际过分固执,你仍须小心看护教导。以老衲所见,这孩子胸襟宽广,日后行事处世,比你夫妇要圆通随和得多。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孩子,反倒是你们夫妇。”
  
  天游惊讶非常,颤声道:“大师,你说什么?”元元大师请天游入方丈坐下,道:“早在你们夫妇完婚的数年之前,老衲便和你说过了。难道你都忘了么?”
  
  这几句话听在天游道长耳中犹似雷轰一般。这时他方始记得,当年元元大师确曾说过十年之期天劫将至、自己夫妇必要历劫的言语,但当时夫妇俩刚刚成婚,郎情妾意正深,一想十年之期还远,也就没放在心上。此时忽然提起,不禁心弦一颤,低声道:“忘倒是未曾忘,只是这个劫数转眼就到,这孩子至多还能让我看他三年有余,心中委实难舍。”
  
  他既与方雪瑛结成夫妇,孩子出生之后,对他的爱护实已胜过待己,只是他为人端严,喜怒不形于色,而对孩子之爱往往深藏心中,从不轻易表露。除此之外,当年天玄宝盒的秘密,只有他和方雪瑛两人知晓,此事一旦泄露,只怕江湖纷争再起,就难免拖累到孩子了。若在从前,他孤身一人,自是坦然不惧,但这时孩子已然六岁有多,无如孩子和妻子就是他此生最大的牵挂,不由他不上心了。眼下天劫在即,以自己一人之力,决难改变夫妻双双入劫的结局,可怜这孩子将要孤身一人流落世间,不禁心头一酸,几乎泪下。
  
  元元大师轻轻叹了口气道:“你我倾心相交,交情有在。你有顾虑,不妨明言。要说你夫妻放弃入劫,却是天道有命,非我等人力难以干预,这点你应该比我还明白。你是怕追寻天玄宝盒的江湖仇家太多,连累了孩子是不是?这个你倒可以放心,这孩子有他自己的来历,你我都难以预测,只怕以后他的修为和福缘还在你夫妻之上呢。人生谁无磨难?让他历些磨难,只有好处,没有丝毫坏处,你如果是担心这个,未免大大多余了。”
  
  天游道:“大师之见若何?”
  
  元元大师掐指算来,半晌道:“候这孩子过了八岁生日,就是你们回归崆峒的日子。崆峒离江南关山万里,不到得立刻就至,因此算上路上的路程,你们到崆峒之时,天劫渐次就发。因天玄宝盒之故,你夫妻不可乘云踏雾,只能从天台山中易容北归。到时天劫降临,崆峒神秀,不受天翻地覆的劫难所扰,至少能令你夫妻看见这孩子平安到达崆峒,也能放心一半了。到时老僧必来崆峒送你入劫。”
  
  天游仔细一想也对。原来天字辈十大真人感情颇深,尤其天游的二师兄天元道长对他更是关怀备至,若是孩子能在自己和妻子历劫时交在天元道长手中,又复有何牵挂可言?想到这里,心情忽然松开了一半,于是告别元元大师,带着孩子和妻子,一起回到归元下院来。自此一改平素在孩子面前严肃的作派,从此再也不逼他读书写字,学武练剑,任他想玩便玩,想吃便吃,想睡便睡。父子俩天天一起嬉闹,进山打猎采药,玩得不亦乐乎。方雪瑛一开始还大为奇怪,后来猛然想起,不禁掉下眼泪:“十年为期,这孩子和我们之间的父子、母子缘分就到头了,难怪大哥这段时间这么疼孩子!”伤心归伤心,却又不能在孩子眼前表露出来,夫妻心照不宣,只是夜晚同睡时,方雪瑛的眼泪也不知多少此浸湿了枕头和丈夫的衣襟。
  
  又过了一年,孩子已满八岁,按虚岁算君翊已是九岁的孩童。元元大师传来佛笺,告知天游道长,天劫就在一年后的今时今日,一家三口该议起行。天游道长一声叹息,便来和元元、宏然及了空禅师三位佛门高僧告辞。这时周云、五云行者和俞清尘等人都已满师不在山中,天台山寺只有寥寥数僧,夫妻俩又无别的活计,告辞已了,打包了行李,带孩子下山上路。君翊到此才知自己的“家乡”不在天台山,而在遥远万里之外、素未谋面的崆峒,他的那些猛兽“朋友”从此就要和他远别,不禁嚎啕大哭,哭得累了,爹爹妈妈雇的车也已走出天台山百里之外。那幼小的心灵中,也才晓得这一走,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,一路上一改天真烂漫,除了在车上吃饭睡觉,总是沉默不语。方雪瑛心疼孩子,把他抱在怀中,亲了又亲,疼了又疼,背地里又不知落了多少泪水在肚里去了。
  
  这一日走到一个名叫“固元”的地方,路上颠簸,转眼就是三个多月时光。夫妇俩带着孩子在固元镇上打尖吃饭,方雪瑛忽然朝街边一望,低声对天游道:“有黑白盟的人在附近。”天游顺着她的眼光望去,但见路边石壁上留着一只小小的蝙蝠的图案。那正是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方雪瑛时所见过的图案,当下点头会意道:“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,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。不去招惹他们就是了!”方雪瑛轻轻地握着他的手,低声道:“大哥,咱们的孩子已经九岁了!咱们成婚时的誓言,你都还记得么?‘天上地下,白首不分离’。无论发生了什么事,都请你一定看在孩子的份上。”君翊从小在山中长大,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热闹的市镇,更未曾见过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,目不转瞬的望着街心的人流,连喷香的牛肉都忘了吃,总之是说不出的好奇,也就没听见爹爹妈妈在说什么。
  
  当下夫妻俩果然不管附近是否有黑白盟的人,吃完饭,带好干粮和水,上车又行。刚走出市镇不远,忽见树林边上寒光闪烁,似是有人动武。天游回头对妻子说道:“那边有人在动手。既然碰上了,咱们便过去瞧瞧。”于是打马缓缓过去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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