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话 长明灯（七）

第四话 长明灯（七） (第2/2页)

烛光摇曳，红箩昏纱帐。
　　
　　我静静的坐在床上，床下有一个箱子。
　　
　　“美人儿，我来了。”淫邪的笑声夹着一股酒气，扑过来搂了我就要扯我的面纱。
　　
　　“慢。”我架住他的手，缠上他的身体，柔声说：“先陪我喝杯酒。”我把酒送到他的嘴边，长长的指甲悄悄的伸进了酒里，那里有十香软筋散。他愣了一下，冷笑着打开我的手。
　　
　　“爷莫非不信我？”我娇笑着又取了杯酒。声音和身段，是我最好的武器。我含了酒，掀起面纱一角，用嘴喂过去。他大笑着，擒住了我的口。他的舌头带着沉重的酒味，让我想吐，他铁钳一样的手抓住我的肩膀，下一步是要拗断我的手臂吧。我两眼冒火，仿佛亲见他当年是怎样对娘的。我狠狠的向他的舌头上咬去……
　　
　　“贱人！”他大怒，嘴角流着血，一把抓住我的头发，一把秀发被生生从我的头上扯下来。我的面纱悠然而落。
　　
　　“你，你……”他指着我的脸，伸出手要打我，却被我轻轻架住。
　　
　　我伸出舌头，舔了舔嘴角的血迹，仇人的血呵，真是可口，竟带着微微的甜味。“怎么，没力气了？”我微笑着走近他。“这毒叫含珠，你应该知道吧？”他浑身颤抖着，我轻轻一推，把他推倒在床上，他一定是知道含珠这种毒的。可是我还是要向他解释，我尽量把声音放得曼妙，像我曾千百次幻想过的那样曼声对他说：“含珠，又称千幻，遇血则成毒。只要你有一个伤口，他便会随你的血液运动到全身。会让人在最短时间内失去全身力气……但五识（即听，嗅，视，味，触）会分外明晰……”他无力的倒在床上，面孔涨得通红，嘶嘶的发出不连贯的声音。“哦，对了。”我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脸：“为了让你安静点儿，莫让人吵了我们的好事，我还给你加了点哑药。”
　　
　　我把他平放在床上，一边说话，一边脱光他全身的衣服。接着，我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。
　　
　　“爷，现在让丑儿服侍您吧。四年前，您不就点得我吗？我娘年纪大了，没让您尽兴吧。”我有点儿兴奋的打开那个箱子：“看，为了准备这箱子东西丑儿可是费了三年时间呢。”他瞪大眼睛，恐惧的看着我一件件从箱子中拿出刀子，剪子，钳子，镊子，针，锉子，钢丝线，辣椒粉……“放心，丑儿一定好好服侍您。”我温柔的说着，一边用钢丝线把他捆在了床上“哦，忘了告诉爷，我娘叫阿施，我叫丑儿。”
　　
　　凌晨时我终于从房中出来了。那个张之，早晨任何人进去恐怕都认不出那曾是个人。我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，走在与王爷家相反的方向。满手都是血腥的我，无法回头。我报仇了，可是我不快乐。我哭了吗？我摸了摸脸，仰头时才发现是下雨了。那雨是红的，是血！我疯狂的冲到雨中，可是不管怎么洗我还是觉得浑身是血，举目鲜红。我颤抖着躲进角落，在那里浑身颤抖着，我闭上眼睛，可是还是看到了血，满目的血，挥之不去。我惊恐的大叫着，神经质的把头往墙上撞去。
　　
　　忽然，雨停了。我抬起头，模糊中看见一袭青衣，是王爷。他撑着伞，就那样站在我面前。眼前的血光消失了，视野里只有这么一处安静的东西，安静而安全。我扑到他怀里，放声大哭，我终于又哭了。他一言不发，只是温和的看着我，扯下衣服裹在我身上，然后抱着我，回去。
　　
　　我又在王府住了六年。依旧是研墨。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，我却常常觉得只有我们俩在生活。我不曾说要嫁给他，王爷也不曾说要我嫁给她，有些事，本不必一定要怎样，也不必说得太明白。只是，直到最后一刻，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是我。
　　
　　“对不起，没让你娘的话实现。“他苦笑着，已是弥留。
　　
　　“我常常想，娘所描述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？”我握着他的手，“后来，我明白了，我所要的自由和幸福，就是能一直陪在您的身边。”
　　
　　他张了张嘴，终于没有说那最后的话。我明白，他想说的是，让我不要去陪他。可是他也知道他是劝不住我的，我所决定的事，没人都劝住。我死后，灵魂飘飘荡荡，大概是我做了太多的坏事，所以不能超生吧。最后我附在了一盏灯上，听说这灯是要燃万年的。后来，便是一片漆黑，我在灯里静静的燃烧着，一直一直照耀着他冰冷的棺木。以前是你给我温暖，现在轮到我了，只要能留在你身边，即使在这暗无天日的墓地里呆上万年，其实也并不重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