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 第六章 青丝(三)
15 第六章 青丝(三) (第2/2页)“我们都以为他儿子已经死了呐,去了京城便一直没消息啊。”
离开阳间,回到幽都城郊,花子箫去阎王殿走了一趟,又与我一起重新找到青丝鬼。他一看见披着新皮的花子箫,愕然道:“娘子,娘子!你怎么也来了,难道你也被害死了?”
“这不是你娘子,是乔装成你娘子的花公子。”我走近了一些,“你爹是怎么死的,你知道么?”
青丝鬼支支吾吾道:“不知道……”
我把他父亲的家书拿出来:“那这些信算什么?他给你写这么多信,你一封都没回?”
“岳父那边总有事要我帮忙,我根本抽不出身啊。”
“你岳父重要,还是你爹重要?”
“半子之谊,岂不与父子之情同样重要?”青丝鬼相当理直气壮,“何况我爹他找我根本无事,不过是回去逛逛农田,吃吃野味罢。提督大人,我已经成亲有了新家,不能一直往老家跑啊。”
“那你为何不回信,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病逝?”
青丝鬼愣了愣,提高音量道:“那我该如何是好?现在他已经在咒我,你看我不仅被他害死,现在还被他化的鬼树死缠不放,这种下场够了吧?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才算还了债!”
“这棵树不是你爹。”花子箫抬眼看了看繁茂的树枝,“它只是在替你爹打抱不平。实际上你爹早便下了十八层地狱。”
“……十八层地狱?为何?”
“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是你,他是在代你受刑。你被鬼树缠在这里只是闲着,他在冰山地狱中却饱受酷刑。应该知足。”花子箫转头对我道,“东方姑娘,我们回去。”
我们刚走几步,青丝鬼便在后面大叫道:“等等,等等啊……我何时才能离开这里?”
花子箫头也没回:“等树消了气,大概便会放你走罢。”
一起进了城,我苦笑:“到这种时候,他挂念的还是自己的事,根本没想到自己亲爹。”
“父心在子,子心在外。这样的人多了去。”
我又回头看了看那颗死死缠着青丝鬼的树,叹了一声:“老赵把树拔了卖掉,树丝毫不计较,还为他报仇。草木且有情重义,人心却不如草。”
花子箫看了我一眼,只是垂目笑了一下,许久才简单地答道:“或许吧。”
我笑道:“今天的事还要多谢花公子。现在有空么,到我那里坐一坐?”
“好。不过你等我一下,我去去便来。”
花子箫拎着一个包裹进入了路边荒废的小屋。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,一时好奇,便推开门缝,往里瞧了一眼。屋里的妙龄女子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,露出了里面软软的红衣美人皮。她把双手放在后颈上,轻轻拉了一下,脸皮松动,露出一截白色的后脑骨。我闭着眼,转过身不再看里面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,花子箫推开门。他如云的长发顺着红衣滑落,黑眸流转,朝我微微一笑:“东方姑娘,我们走吧。”
所谓倾城的容貌,只能如此。可是脑中一片混乱后,我说出口的却是:“我才想起家中有事,可能今天无法招待花公子。”
花子箫怔了怔,道:“原来如此,碰巧我也有些事要做。那改日再登门拜访。”
我的声音有些虚飘:“好。”
花子箫向来彬彬有礼,连笑容都疏冷淡漠,我时常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。这一回不小心看见他提着包裹系带的手。他似乎握得很紧,指节微微发白。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,他笑道:“今日暂且别过。”
按照之前的约定,杨云次日下午会到停云阁看我。我起床很早,监督小厮和丫鬟们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,亲自下厨洗菜做饭,请颜姬帮忙把碗筷摆好。原本在厨房里乐呵呵地切菜,我还哼着小曲儿,心情舒畅,身边却多了条影子。我吓得差点用菜刀斩了手:“大爷,无常爷,祖爷爷,下次不要如此一声不吭地冒出来好不好!”
谢必安像没听见,认真地拿起我正准备切的土豆:“你……居然会做饭?”
“好歹我也成过亲,这很平常。”
“你不是坐在家里玩玩珠宝玉器,买买绫罗绸缎的大小姐么,如何会做饭?”
我有些无力地接过土豆:“我到底做了什么事,才给你这种印象?”
“手。”
我疑惑地看着他,又看了看自己的手,挺正常,没缺了指头少了骨。等等,难道他是在夸我?当然这已是不解之谜,因为很快颜姬也随着进来。他飞快跑过来,严肃道:“告诉我,你把东方媚藏哪里去了,你是画皮鬼对不对?”
我呆滞:“什么意思?”
“确实难以置信。”谢必安咂咂嘴,“娘子是个贤妻,长成这样实在有些吃亏。”
听见“贤妻”二字,想起杨云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,忍不住垂下脑袋喜滋滋地切菜。颜姬勾着脑袋看我,细长的眼眯了起来:“啧啧,那杨云到底哪里吸引你,居然被他迷成这样。”
其实这问题也难倒了我。人的感情很复杂,是否喜欢一个人,或许可以模棱两可,飘摇不定,唯独杨云,第一次见他时我便很心动,甚至有着隐隐的心痛,像是从前世延续的刻骨相思被唤醒般。出了厨房,发现杨云已经在玄关等候。我一路拉着他的袖子进来,帮他把外套脱掉,将所有的菜都一道道亲自端上来,为他盛好汤:“夫君今日操劳,多吃一点吧。”
“嗯。”杨云笑着喝了一口汤。
我绕到他身后帮他捏肩:“菜还合胃口吗?”
“嗯,汤很好喝。”
听见他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,心也雀跃地怦怦乱跳。旁边的谢必安和颜姬看着我的一举一动,完全傻了眼。我觉得他们实在有点大惊小怪,只专心投入在为夫君的捏肩大业中,直到颜姬一口汤喷出来:“这是什么东西,为何会是这种味道?”
“这是鸡汤啊。”我傻眼,喝了一口杨云的汤,“这不挺好的么。”
谢必安也尝了一口,用手背按住了嘴唇,脸色发白:“娘子,你……没味觉吗?”
“你们在说什么,我为夫君做了那么多年汤,他都觉得不错,何故到你们口中便变成了……”我又喝了一口汤,“夫君,你觉得这味道如何?”
杨云微笑道:“我很喜欢。”
颜姬愕然:“杨王,你确定自己的味觉没问题吗?这……这实在超出常人……”
我刚想争辩,忽然意识到一次为爹做饭,爹重病一场,此后无论我做什么菜,他和娘都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拒吃。难道……我站起来道:“不行,我得让少卿来鉴定一下……少卿呢?”
颜姬道:“他没告诉你他去了何处?”
谢必安喝了几口浓茶,脸色苍白地扶着额:“小王爷说自己受情伤重创,去转世投胎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