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1 一步一叩
61 一步一叩 (第2/2页)韩言和唐晚纷纷来扶着。
膝盖上咯出的血和裤子粘在一处,撕扯不下来,只得将裤子剪了,用温水捂着伤口慢慢化开,再将碎布一点点儿扯下来。云棋的膝盖血肉模糊、周围肿得老高。云梒看得眼睛都痛。
云棋别过头去,委屈地偷偷抹眼泪。连日来积压的重重委屈一齐涌上心头。几日前,看着哥哥重伤不治,云棋整日里担惊受怕,生怕一觉醒来哥哥就不在了;去求人的时候又低三下四,从山脚跪到山顶丝毫不敢偷懒,一双膝盖都跪烂了,碎石、荆棘、沙子全咯进去;好不容易到了山顶,治不好晚姐姐脸上的疤,急得不行死求活求;最后又拖着伤和药王对决,心中又惊又怕;最终听说哥哥渐好了稍稍宽心,见到哥哥时又百感交集,多希望能一下扑到哥哥怀里,多希望哥哥能说“原谅他了”,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、搂着他,问问他伤口疼不疼,结果,等来哥哥冷着脸的一顿训斥,又是挨打,又是罚跪……
没人怜惜的时候一直硬挺着,此刻,哥哥温言软语,云棋顿觉委屈万分,一个劲儿地赌气撒娇“哥哥不要我了,哥哥欺负我……”听得云梒恨不得把小弟捧在手心里。
等叶祈云闻讯赶来的时候,什么事都闹腾完了。
当晚,云梒一直守在云棋身边。小家伙像是忽然小了十岁一样,无论睡着醒着,一只手抓着哥哥的食指不肯放,生怕一放手哥就不见了,几次在睡梦中大哭,“不要,不要打了,不要……”,哭得脸花花的,冷汗直往外冒。
“醒醒,醒醒”,云梒轻拍他的脸。
小家伙从噩梦中醒来,恐惧地扑倒在哥哥怀里,扯得伤口一阵撕痛,搂着哥的脖子浑身直打哆嗦。
“怎么做噩梦了?别怕,我守着你呢。”
云棋点头。
“梦见我又打你了?”听到小弟睡梦中还叫着“不要打”,云梒心疼死了。
云棋抬起头,依旧搂着哥哥的脖子不放,摇摇头,“不……我……我梦见哥哥挨打了,怎么喊都喊不停,我想扑过去又动不了……哥,我好怕……”
云梒看着那双还挂着泪珠的眼睛,紧紧搂了小弟。明显感觉到小弟的手也紧攥了他的衣衫,一副害怕失去的模样。你哭成那样、怕成那样,不是因为梦见自己挨打了而是在担心哥哥吗,天,我究竟做过些什么?
云棋咛嗡着:“哥,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,你千万不要有事。”
清晨第一缕阳光撒进房间,叶祈云推开房门,只见云棋侧趴在哥哥腿上,云梒坐靠在床边,手搭在弟弟的头顶,兄弟二人相依而眠。
叶祈云终于忍下心头柔软,做了个煞风景的恶人。将云梒叫到自己房内,指着鼻子好一顿斥责:“如果你忘不了云家,忘不了你的那些云家规矩、云家家法,就不该跟着我离开。你给我记着,你已经不是云家少爷,不该再拿出云家那些规矩来折磨人。”
云梒自知理亏,连称“知错”。
叶祈云知道,云梒根本没听进去,断不了云家的根儿,人走了、魂儿还留在那儿。
“云梒,我知道你放不下。你给我听好,我再给你一次选择机会。现在回云家,云家就是你的天下,你难道真舍得放弃那些权力那些责任,如果你做了云家家主,爱教训谁就教训谁,没有人敢说半个‘不’字。但是,如果你要跟着我离开,从今往后,就彻彻底底忘了自己是云家人从头做一个普通人,你做得到吗?”
这话说得颇为严厉。云梒笃定道:“徒儿想清楚了,离开云家。”
叶祈云强压了怒火,“那好,你来告诉我,你这些天让十六打听的是什么,别说你不关心云家的战事!阳奉阴违的那套别搞到我面前来,你若是放不下,即刻给我滚!”
云梒确实放心不下父亲和十字军,师父又不准他再理云家事务,只好让十六瞒着师父偷偷打听,不想被发现了,引得师父说出如此重话。
云梒心中惶恐,“噗通”一声双膝跪地,“师父,梒儿错了,不该瞒着您做这些事。”
叶祈云单手按住云梒的左肩,擦身而过,“我知道,让你和云家断绝关系这个要求过份了,但你要明白,如果你做不到,‘脱离云家’就成了一句空话,我们师徒俩早晚还会再卷入云家纷争之中。你在这里好好想想,我不想勉强你,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。”
叶祈云走出房门,长叹一口气,留云梒一个人跪在地上反省。我知道我很自私,我很过份,可我真的希望你从今以后只是我一个人的徒弟,再不是云家的继承人。
叶祈云一直坐在隔壁房内等着,墙壁上沙漏流逝,等到华灯初上,灯花成双,依旧定定地看着门口。
希望云梒能走进来告诉他,“决定了,再不管云家事务”。他忽然怕了,害怕不该逼得这么紧,逼着孩子作出如此决绝的选择,云梒是个孝顺孩子,如果他放不下十字军,放不下父亲,放不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云家,选择了回去……叶祈云不敢再往下想。
梨木门“嘎吱”一声响,云梒拄着拐杖进来,或许是跪得久了,额头渗出丝丝冷汗,眼中还藏着血丝,“师父,我想清楚了。”
叶祈云手心出汗,喉咙干涩,紧张地站起身来,“哦?”
“离开云家,此生无悔!”
巨石落地。重重砸在心头。
走过去,搂着。
云梒将下颚搁在师父肩头享受着那一刻的温暖。好累。真的好累。
叶祈云慈爱地轻拍他。这种选择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吧,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师父,一边是新的生活一边是二十年来的家,他的孩子为了他的自私,被割裂得鲜血淋漓。
云棋伤势好得颇慢。
唐晚告诉云梒,千劫草对外伤最为有效,云梒每日里浸泡的就是这个,她建议将千劫草敷在云棋的膝盖上。本以为云梒会一口答应,谁知被他一口否决。
云梒的理由是:“小七怕疼。”
素来清冷的唐晚面纱下的嘴巴差点儿变成个夸张的“O”型。
唐晚不甘心,云棋又急着想好,二人一合计,瞒了云梒私自用了千劫草。
刚刚敷上去不久,云棋就疼得跳起来,臀腿上、膝盖上的伤全都顾不得了,满屋子乱跑乱跳,嘴里呼呼地直吸气,疼得受不了就拿头撞墙,嘶哑尖利的惨叫声穿透屋顶,叫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跑出来。
灵枢皱着眉毛堵了耳朵,听不得这种鬼哭狼嚎,唐晚赶紧帮他把敷在膝盖上的药拆了。二人深深叹服,云梒对小弟果真了解。
第二日,云梒再度浸泡药冰的时候,云棋就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蹲在桶边目不转睛地看着。
云棋想,自己只敷了一小会儿且只敷在膝盖上,就疼得死去活来,哥哥每日要浸泡一个时辰,都是怎么熬过来的?以前一直不明白,哥哥每次治完伤都独自躺在床上不爱理人,自己还曾埋怨哥不够关心他、不爱搭理他。此刻方明白,哥哥不是不搭理他,是根本没力气搭理他。
见小弟双眼呈水滴状、眼泪汪汪的蹲着,云梒心知瞒不过去了,强忍了痛笑话他“不像男子汉,叫得整个院子都鸡飞狗跳”。
唐晚估摸着云梒快撑不住了,强拉了云棋离开。刚一转身,云梒的脸色瞬间青白,脸孔拧成一团小花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