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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绵里藏针

4 绵里藏针 (第2/2页)

“嗒”一声,是一只青花莲纹盏不轻不重磕到案上,力道失了准头,那白釉盏盖直愣愣就歪下来,“叮”擦过浅腹盏托,滚落到瘦骨如柴的手边。那彭提督声音亦是不轻不重,带着点难言的意味,“自然,那熹佑二十三年出的状元郎君,连圣上亦是不吝称赞的。”
  
  临光神色一凛,可也不过是片刻,已经又换上一点笑,眉头眼角都展开,十足的附和模样,“怪道提督这样入眼,想来坊间亦是一片盛赞。”
  
  彭提督只侧过头来,瞧一眼那边悄没声息木头一样坐着的韩功予,回道,“世间哪得这样有才情之人,盛赞是必定的。”他似是心有疑虑,言落自己先叹一口气,默默收回眼,又低声嘀咕,“只可惜一张脸瞧着不怎么样……”
  
  倒是有些扼腕,恨生不逢时,又叹太名不副实。
  
  临光恰好离着他近些,微风一缕将这话一字不差送到她耳朵边,真是不听也不行。她忍不住噎了下,抬起眼去瞧对面坐姿半点也不讲究的韩功予,这才信了彭提督说的是真话。
  
  微暗的天光下,只有外头飘雪掩映,可这却不妨碍她瞧清对面情形。那青砖地上支了张老酸木椅,里头不甚文雅坐着个新来上任的芝麻官,斜斜挑出一条腿,朝外头支着,是个纨绔落拓的形容。
  
  再朝上瞧,便是平平无奇的脸,生两只眼睛一张嘴,翻不出一点花样。旁人看的戏折子里头讲究个风华初成公子如玉,又说什么遗世独立并世无双的,偏偏这人一个字也没沾上,顶顶多就是个体面可以形容,若说这人不是那专读圣贤书,而是街口挑着担卖糖糕的,她也信。
  
  她不动声色将目光滑过他的眼,平着的眉,抿着的唇角,最后默声点点头,觉着彭提督半分没唬她。
  
  可想归想,面上仍少不得要做戏,“想来提督所说不假——”话音婉转而清晰,说的是那句话又有谁知晓。
  
  旁人尽都沉着眼各怀心思,一个博金坐在临光一侧,对面韩功予又不知在想什么,自然没人留意彭提督同临光。只见临光话落,那彭提督便皱着眉,端起来莲纹盏慢悠悠瞧上一眼,复又放下,不大合意模样。
  
  临光眼尖,早瞧见彭提督不大对劲,这时候自然而然问出口,道,“提督瞧着不大开怀,可是有什么恼心事?”
  
  那边彭提督皱着眉,横肘于案上,支着没二两肉的下巴颌,良久才似是牙疼一般,瓮声瓮气出声,“风雪急且大,闪得人脑仁子疼,”他顿片刻,在旁人要接话之际,又慢吞吞补上两句,“这边立身馆里头事情也定下来,安也请过,你几人便不用在跟前伺候了。”
  
  谁知是真是假,还是要打着幌子行撵人之实,可总不好厚着脸皮真待下去,只好起身,同这彭提督告一个罪。
  
  博金与韩功予亦听闻,随在临光后头行了礼,三人便一同出了这堂内。
  
  出门来是漫天风雪,倒似比先前还要紧密,拉拉杂杂落下来,廊下那一溜的圆墩子都落了一指厚的雪,自铅云之下颤颤巍巍又飘落两朵下来,“噗”一声要倒。
  
  博金同韩功予并肩行在宫廊之下,临光跟在后头,一步步行来听他们说话。可眼睛一刻也不闲,紧紧盯着韩功予后背,怕要烧出两个洞来。
  
  只听一人问,“大人目下可要到馆中去?”
  
  韩功予背着手往前,脊背挺得直,声音也全都落在风里,听来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闷,“今日雪大难行,改日再去也好,”他突地在廊下顿住脚,道,“此处先别过,两位慢行。”
  
  临光抬头一看,哦,原是宫廊已到了头,飘飘落雪下来,前头恰好是长而阔的宫道,宫门虽开,可人却是少。
  
  她无话可说,一惊一诧之际也就唯来得及福一福身,瞧着那韩功予折身行进学里,半个眼神都吝啬给她。
  
  什么人,心里暗嗤一声,也就将这事揭了过去,同博金沿着来路再走。
  
  待回了正仪堂,又要有事情来闹,那堂内惯常伺候的苍泱转出帘子来就蹲身回话,“女官,华容殿里头开云殿下使人来请,说是病好了些,邀您去扫雪煮茶,连着曲瑞宫里头两位,已摆开阵仗专等着…”
  
  临光一摆手,认命叹气。一面觉着这华容殿果真是事情多,尽是些幺蛾子,一面又惊叹祸害遗千年这话不假,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,病竟好了,骗谁。
  
  得得得,看样子今日是不得安生气了,只好脚不沾地折身又裹了斗篷,往那华容殿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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