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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高卧发狂吟心仪坡老 清歌杂微笑座

第八回 高卧发狂吟心仪坡老 清歌杂微笑座 (第1/2页)

第八回高卧发狂吟心仪坡老清歌杂微笑座有周郎
  
  于水村手上拿了这条手绢,站在路头上,不觉是呆了。说到桃枝态度,真是爽快,对男子有点爱慕,就表示有点爱慕,并不有怎么虚伪的做作。男子要知道她对于自己的意思如何,并不用得去仔细研究,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。这个女子,如是一个有较深些的学问,得着社会上的帮助,她决不难做成功一件大事,作一个英雄。象我这样性情浪漫些的人,又没有一丝一毫的产业,那只有这种人,是最合妻的条件的了。这样想着,手上拿了那手绢,见身旁有块青草地,索性坐了下去,只把那手绢舞弄着。
  
  忽然有人在身后哈哈大笑起来,回头看时,秋山站在一旁,笑得前仰后合,只管拍着手。水村站起身来笑道:“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,让你看见了,要你笑成这个样子?”秋山道:“你的灵魂,大概跟着人家的车子,一路到夫子庙去了。自己坐在地上,沾了这一身的黄土,一点都不知道。”水村回转身,看看自己的裤子,可不是沾着一大片黄泥吗?笑道:“我只看到草是青的,就坐下去,倒不料草里头是些化泥。”秋山道:“不但草地如此,在社会上作事,也是如此。”水村道:“据你这样说,这位歌女,是靠不住的了?”秋山道:“你这话太奇怪,我并没有说到这位李老板,你何以拉扯上来?”水村道:“凭你这句李老板的话,我就知道你瞧她不起了。为什么当面称李女士,背后称呼李老板呢?”秋山笑道:“一个人要捧人,也当捧得有分寸。你想,我们既承认歌女并不下贱,把人家恭敬歌女的称呼来称呼她,这也不算是侮辱,为什么你就觉得不平呢?难道你还是认为歌女和我们不平等吗?”水村连摇着头道:“胡说胡说!你不懂我的意思,我不和你说了。”他说毕这话,转身就向家中走。秋山拍手一笑道:“你不必慌,我是穷寇莫追的。”
  
  水村回到家去,这些朋友们少不得又是一阵说笑。但是水村经过了今天这一段情形,人家说笑尽管是说笑,他心中迷恋,依然仍是迷恋。心想当她临去的时候,说了一句是今天晚上见,她已经猜透了我今天晚上必去听唱的。照着我自已的意思说,今晚也是非去不可。然而我自济南动身到这里来以后,所剩的几个钱,都花光了。这时要到茶楼上去,不说别的,就是这四毛钱的茶资,多少都有些问题;还要去学那些阔人,一花二三十块,当然是不能够。在这种繁华场中,要去作一个歌女的情人,喝一碗清茶而不能够,这也该自渐形秽。然而果然是不去,却又要让桃枝大大的失望。究竟是去与不去,这真让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。想到这里,坐立不住,就到床上去躺下了。
  
  李太湖正想打听打听,外间所传,歌女可以接近,是不是事实?果然可以接近,又是怎样一套手续?见水村纳着闷睡到了屋子里去,不知是什么原因。走到他窗户外,向里面张望了两三次,见他都是侧着身体,在那里睡下,又悄悄的走开。莫新野在他身后盯着,看了个清楚,马上走回屋子去,抱着琵琶弹了一支新编的《因为你》,随着口里也唱起来道:
  
  我照着镜子瘦了,我见着茶饭,够了,我沉沉地静想着哭了又笑了。因为你,世界上一切,我都不要了……
  
  太湖跳到他屋子里去,将琵琶一把抢着过来,笑道:“你的曲子,永远是拿朋友开玩笑的吗?”新野笑道:“你以为我这曲子里的主角,就是象征着你吗?你或者还没有那资格,我说的是小于。他怎么样了?”太湖道:“真奇怪!那李女士对他表示着是那样的热烈,他会反为了这个生了闷气。”新野道:“我想着他为了孔方兄生的病。他知道了她是歌女,便想到了认识歌女的要素,怎不着急呢?”正说着,忽听到种菜的老主,叫了进来道:“梁先生,电报!”秋山听说有电报,由屋子里抢着出来,接过去一看封套,上面写着:南京中国书店转梁秋山君,济南发。因道:“济南我没有朋友,不要是给水村的吧?”连忙找了电报号码,翻译出来,本文是:
  
  请告水村,学校即将开课,速返。校职会
  
  因拿了电稿底,送到水村屋子里去。水村躺在床上,听说是济南来的电报,已经明白了十之八九。他并不起床,随手把电报纸接过来,看了一看,笑道:“我就知道是催我回去。”说着,随手将稿纸放到旁边方凳子上,飘到地下去了。秋山道:“我知道,你是为了川资筹不出来,不要紧,我当些钱给你就是了。这电报搁在书店里有半天了,是老王由街上带回来的,你应该赶快地回一个电。”水村道:“我实在也有些烦腻粉笔生涯了,你让我考量考量。”他这样说着,也并不坐起来,秋山见他那样不要紧的样子,自己更不会替他去着急,便自走开。到了吃午饭的时候,水村依然不曾出屋子来。秋山静悄悄的走到窗下,在纸窗窟窿里向屋子里一看,只见他依然躺着,左腿架在右腿上,摇曳不定。手里拿了一本线装书看,口里念道:“未成大隐聊中隐,可得长闲胜暂闲;我本无家更何往?故乡无此好湖山。”念到最后两句,把声音格外提得高些。秋山笑道:“你想在南京作官吗?把苏东坡的诗,念得这样有味。”说着,走了进来。水村坐起来笑道:“学电气工程的,也在南京作官,我学图画的,为什么不能作官?不过你怎样会知道我的心事?”秋山道:“白乐天的诗,大隐在朝,小隐在野,中隐是作小官。你念的这诗,明明白白,说的不能大隐聊中隐,你岂不是要作小官?”水村笑道:“我读书不求甚解,上面两句诗,我倒没有去注意,最好是下面两句:我本无家更何往?故乡无此好湖山。明明白白地说着了我。”秋山道:“这样子,你是绝对不回济南去的了?”水村道:“我仔细想想,既到南京来了,就借此摆脱粉笔生涯罢。”秋山道:“那末,你留在南京,为什么呢?”水村笑着又吟起诗来了,昂着头一路唱了出去道:“爱住金陵为六朝。”秋山笑着跟了出来吃午饭。在饭桌上又讨论到这个问题,秋山笑道:“大家评评这个理,水村说是爱住金陵为六朝,对吗?”太湖道:“当然啦,他一个画家,对于这种龙盘虎踞的地方,是很用得着的。”新野道:“画家当然爱住南京的,不过为什么,这可是见仁见智,不得一律而论的。我以为是爱住金陵为一桃吧?”于是大家嘻嘻哈哈的,又狂笑一阵。
  
  水村由他们去嘲笑,并不理会。自己到屋子里去,给学校写了一封回信,把信带在身上,到街上邮局里去发了。发了信,便去拜访韩求是,恰好他又刚从外面回家。一见面他就笑道:“昨晚之游,乐乎?”水村摇着头道:“不要提起,昨晚听了这一回清唱,你把我引上了苦恼之乡。”求是道:“这是什么话?就算你不快活,也不至于苦恼。要不然,你是为了桃……”求是突然的将话忍住了,借着站起身来抽烟卷的工夫,把这件事混了过去。水村道:“你不必怕说,我全明白了。”因把昨晚和今早关于桃枝的事,都说了。因笑道:“为了她,我不回济南了。但是我在南京,却没有职业。你想想看,这岂不是一桩苦恼的事。”求是笑道:“原来如此,你想不想作个小官呢?”水村道:“我不想作官,我打算在南京作一笔卖画的生意,你能不能给我杀开一条血路?”求是笑道:“你打算用革命的手段去卖画吗?这是不可能的事呀。”水村道:“那就作官也好。不过作官我有一个条件,钱不在多少,位置也不管高下,就是一层,要不受气。”求是笑道:“你这话,正是反来说,官场中的事,是钱可以想得到,位置也可以想得到,就是不能不受气。我们做秘书的人,在部里已算是位置不低了,但是见了部长和次长,那就要卑躬屈节一点。说到作官,我看你根本就不行。”水村笑道:“这事暂放下不提罢。我问你,到茶楼去听清唱,除了喝茶之外,还有什么花消吗?你说一碗茶,可以花到二三十元,这钱是怎样花法呢?”求是笑道:“这个你就不必问了,我今天带你去看一回,你就觉得有味。”水村听了他如此说,果然就不再问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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