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话 长明灯（七）

第四话 长明灯（七） (第1/2页)

然后，我在外面过了一年乞丐的生活。十三岁的一个冬天，下着大雪，我发了烧，再也走不动了，我昏迷了一个豪宅的门口。“滚！”昏迷中用人用脚踢着我。“不能死，不能死，娘的仇还没报！”我摇摇晃晃的爬起来。“你们怎么这样对一个孩子？”孩子，从出生对现在，没人告诉过我，我还是个孩子。我艰难的抬起头，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，温和俊朗的脸，即使已经两鬓星星，仍透出一股男子的宽容与威严。模糊中，我仿佛听见他像神祗一样问：
　　
　　“孩子，你要什么？”
　　
　　“我要力量。”
　　
　　从此我在刘府住了下来，渐渐知道他是汉朝的王爷，人称保贤王的。他已经六十多岁子，却一直没有妻娶。他把我留在他身边研墨，我纳闷，府子里那么多漂亮丫头，干嘛留我一个丑八怪研墨。他曾问我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　　
　　“我叫丑儿，没姓。”我倔强的回答。
　　
　　他怜悯的看了我一眼：“你以后就跟我姓吧，名字……你目光清澈，就叫你清儿吧。”
　　
　　“清儿，”我摇摇头：“我用不起这么干净的名字。”
　　
　　“为什么，不喜欢吗？”他惊讶的问。
　　
　　“我叫丑儿，这名字是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。”我淡淡的说，站在桌前缓缓的研墨，不曾抬头，不曾微笑。
　　
　　“你不丑”他叹了口气，“你的美，不在其姿而在其质”他用温和的手轻轻摩挲我的头发。我心中一动，泪水似乎要流出来。我仰了仰头，让自己的泪又流了回去，娘死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哭，从那以后，我只流血，不流泪。我在刘府一呆便是三年，老爷教我识字，教我诗歌曲赋，可是我最喜欢的就是静静的研墨，看着老爷宽大的背影，看他皱着眉想着什么。我知道他喜欢喝什么茶，用什么墨，知道他写什么字，燃什么香，弹什么曲子。而他……从来不问我什么，不问我出身，也不问我过去。我知道他想让我忘记仇恨，可是如果是那么容易忘记的，也就不能称为仇恨了罢。
　　
　　我日日想着复仇的办法，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身体，修长而丰满，那是我唯一的工具。我是弱女子，不会武功，所以我想到了用毒。有一种毒，我知道，叫“十香软筋散”的，只要加在酒里一点，就可以让人浑身无力。还有一种毒，叫“雪箩香”的，可以用在头发上，如果头发被扯断，毒气就会飘散在空气里。还有一种毒，叫“含珠”的，可以含在口里，遇血则成毒。当然，为了得到这些稀有的毒药，我付出了代价的。
　　
　　那天，我得到消息，京城里要举行武林大会。武林大会，我心中一动，那个张爷不是武林人吗？也许会去吧，但是我一个弱女子，如何能报仇呢？
　　
　　“丑儿，你拿了我武林大会的请柬吧？”他写了半晌的字，抬起头来静静的问我。
　　
　　“是。”我低下头。
　　
　　“是这么深的仇吗？”他放下笔，转过身来。
　　
　　我浑身一阵颤抖，那样的仇恨，不能回忆，不堪想起“我小时候呀，生在一家青楼里……”我的声音如此缥缈，像诉说着一个隔世的故事。
　　
　　忽然，我感觉脖子上一阵湿热。王爷他抱着我，脸贴着我的脖子，泪水流进我的衣服里。“在我年轻的时候，有一个最爱的女人。可是因为我一意孤行的要报仇，我亲手……杀了她。”他颤抖着说“丑儿，你娘想让你自由快乐的活着啊。有什么仇，我替你报，只是不要弄脏了自己的手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的手？”我看着自己的手，忽然笑起来。“我的手早就不干净了。”早在换那些毒药的时候，我的手就不干净了，我整个人都是不干净的。
　　
　　王爷终于没有拦住我。我拿着王爷的请柬去了武林大会，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人，他叫张之，江湖人称“铁拳无敌”。我静静的坐在下面，脸上笼着轻纱,托着茶杯从他面前走过。我并没有侧目，可是我知道他一定会看见我，为了这一刻，我练了很多次，直到自认为没有一个男人的眼光不会为我的身姿而流连。
　　
　　一步，两步，我从他身边慢慢的走过。
　　
　　忽然我的手腕蓦的被人抓住了，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。我故意轻轻一挣，没有挣开。
　　
　　“你，晚上到我的房间来。”他环住我的腰，在我耳边轻声说。我能感到他油腻的手，隔着衣服仍让人恶心。“不要想跑，你跑不掉的！”他阴沉的笑着。
　　
　　我也笑，揉着手臂上的一块青紫。跑不掉的是你不是我。
　　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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